在忙碌的實驗室，“雪莉！”

“最後一點……完成了！”在兩人說話期間，雪莉教授一刻不停的進行著拷貝，最關鍵的黑暗哨兵研究資料終於備份完成，裝進了哪怕遺落在宇宙中也不會損壞的絕密儲存盤裏。

“快，去防空洞那邊。”羅賽微微松了口氣，黑暗哨兵的研究資料絕對不能落在星盟手裏，除了雪莉拷貝拿走的部分，實驗室裏的廢棄資料也不能留下，可惜眼下卻沒有多餘的人手來完成這些了。

“你呢？”眼見所有人員都已經撤離，羅賽卻沒有要走的意思，正在某個研究設施跟前擺弄著，雪莉認出這是精神力擴充裝置，心中擔憂更甚。

“我留下來牽制莫奈。”羅賽頭也沒擡，扔過來一個銀色的小金屬，“他知道我是這個項目的負責人，擁有開啟絕密文件的權限，所以我不走他也會調集勢力留在這裏，畢竟星盟就是沖著這個來的。”

而眼下開啟絕密文件的權限，也就是那個銀色金屬的小裝置已經被羅賽拋給了自己，雪莉頓時明白了她的打算，張了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快去吧，料理完這邊的事我會想辦法脫身的，區區幾臺機甲暫時還奈何不了我，倒是防空洞那邊再不撤的話就更危險了。”羅賽擡頭笑了笑，將實驗裝置的線路連接在了自己身上，“……讓星盟滲透到這個地步也有我的責任，這次真是被他們殺了個措手不及啊。”

她的精神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膨脹起來，是精神力擴充裝置的效果，雪莉咬了咬牙，不再堅持，帶著剩下的研究員們轉身沖向了通往防空洞的地道，沒過多久她忽然聽到了一聲悠長而清脆的鳥鳴，雪莉在奔跑途中回過頭，看見如戰機般巨大的朱雀自研究所的上方騰空而起，羽毛如火焰般絢燦，灑下落羽狀的流炎。

雪莉的眼眶一熱，這一次她沒有開啟眼鏡上的特殊裝置，連身為普通人的自己也看見了朱雀現世的英姿，這毫無疑問就是羅賽的精神體具象化。

一定要平安歸來啊，羅賽……！嬌小的教授最後看了一眼那絢麗的紅羽，潛身進入了地下通道。

“接下來……就讓我好好會一會星盟的‘黑暗哨兵’吧。”朱雀烈羽之下，向導站起身來板了板手指，酒紅色的長發被氣流掀起獵獵飛舞。

戰局越來越激烈，賽爾頓學院幸存下來的機甲在敵方的進攻下已經所剩無幾，在防空洞主持大局的科莫上尉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焦急的團團轉，內部通訊恢覆之後，羅賽上校的指示很快到達，科莫上尉來不及驚訝叛變者竟然是莫奈校長這個事實，急忙組織已經到此避難的師生進行登艦。

星盟這次進攻的時機著實巧妙，納斯卡α上的駐防原本就不多，在第一時間破壞機甲倉庫與炮臺後戰力更是不值一提，即使學院裏有這麽多優秀的哨兵，但沒有可以駕駛的機甲，到了敵人跟前也只有逃命的份。

這些學生……科莫上尉看著眼前的哨兵們，心中下定決心，這些學生們都是聯邦軍部的未來，決不能讓他們就此隕落在星盟的偷襲之下，無論用什麽辦法他都要將這些年輕的哨兵們平安送抵月面基地，只要能與那邊取得聯系，區區星盟的殘黨根本不用放在眼裏。

“報告——研究所最後一批人員已經抵達！”傳令兵送來了好消息，科莫上尉一揮手，準備在這些人登艦之後立刻起航。

隨著大部隊來到防空洞的西格與巴裏此時還在艦外，他們已經是最後一批還沒有登艦的學生了，所有人正排著隊，有條不紊的往逃生艦上走去，西格聽到傳令兵的話後猛地回頭，果然沒在研究所的人群中找到那個牽腸掛肚的身影。

“羅賽呢……？”西格心頭一跳，下意識的看向了傳來隆隆炮響的外界，然而防空洞結實的土層將他的視線擋的嚴嚴實實，眼看登艦口離自己越來越近，西格咬了咬牙，忽然脫離隊伍，朝防空洞外跑去。

“西格？！”巴裏嚇得魂飛魄散，這一路上西格都在擔憂羅賽老師的安全，眼下見她沒有登艦，竟然不管不顧的直接沖出去找人了，巴裏伸手想攔，然而超s級哨兵全力爆發的速度哪裏是他能趕上的，甚至連一旁護衛的哨兵也沒能攔住，黑發少年的身影一晃，轉瞬間就消失在了防空洞的入口。

“西格……”巴裏想要追，卻被身旁回過神來的同學們拉住，只能擔憂得望著室友消失的方向，喃喃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外界的戰況光聽聲音已經可以感受到激烈，越來越多的曙光與掛著星盟標志的機甲朝防空洞這邊聚來，西格謹慎地選擇了一條隱蔽的小道，心中又是焦急又是茫然，賽爾頓學院這麽大，他該去哪裏尋找羅賽？

仿佛是聽到了他的心聲，一陣清揚的鳥鳴傳來，西格驀地擡頭，看見具象化後的朱雀飛舞在研究所的上方，正與數架曙光纏鬥，那絢麗的紅羽為他指明了方向，西格迅速從小道往研究所的方向飛馳而去。哨兵出色的體能在此時發揮的淋漓盡致，沒一會兒他就看到了研究所傾塌的大門，朱雀的身影越來越黯淡，西格知道沒有搭載n2系統的機甲支撐，純粹的具象化會大量消耗宿主的精神力，羅賽怕是快到極限了。

黑色的西伯利亞狼出現在了西格的前方，與他一起朝著研究所奔跑，像是感覺到宿主對向導的擔憂。西格避過正在纏鬥的朱雀與曙光戰機，從側門潛入了研究所內部，實驗室裏已經是一片狼藉，有些地方徹底垮塌，碎石瓦礫砸的到處都是，根本不見羅賽的身影。西格心中愈發焦急，前行的同時也在意識海中呼喚自己的精神體。

“去尋找羅賽。”他這麽告訴自己的黑狼，“你記得朱雀宿主的精神力吧。”

黑狼嗷嗚了一聲，堅定地朝著某個方向跑去，羅賽正處於強力釋放精神體的狀態，這時候的黑狼擁有比他更加敏銳的洞察力，西格立刻跟上了自己的精神體，翻山越嶺的從實驗室的廢墟中跨過，往更深處的地方前行。

炮火聲與不知名溶液的味道刺激著哨兵的感官，西格卻一點也不肯張開精神屏障，最大程度的探查著周圍，不肯放過一點動靜。黑狼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西格也感覺到那塊垮塌的天花板下傳來微弱的呼吸聲，慌忙沖了上去。

“羅賽——！！”

25.逃亡

羅賽被炮擊倒塌的天花板壓在了下方, 西格小心地將她救了出來，向導身上的傷口與血跡觸目驚心, 西格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才抑制住瞬間湧上心頭的憤怒, 差點沒沖出去與外面那幫人同歸於盡。羅賽費力地睜開眼, 墨綠色的瞳孔有些失焦, 隔了好一會兒才辨認出眼前的人是誰。

“西格……？”她楞了一下，隨即一把抓住了哨兵的袖口, “你、你跑來這幹什麽, 趕快……”

說到一半卻又意識到這時候再趕回防空洞已經來不及了, 而西格拼死在這個時候折返回來找她是因為什麽, 答案再清楚不過。

“你這個笨蛋……”到最後羅賽也只是嘆了一聲，有些無奈地松開了手。

“羅賽才是笨蛋。”西格看她這一身傷, 心疼的不得了，態度也少見的強硬了一些, “你以為憑借一個人的犧牲就能拯救整個學院麽？”

研究所外朱雀的聲音越來越黯淡，羅賽的神經仿佛針紮般劇痛，意識都有些恍惚了。她輕輕笑了笑, “……我才沒有那麽高的覺悟，這麽幾臺機甲放在過去的話……麥克都不用出場，我一個人用精神體就能全解決了……”

可惜到底不是過去了, 失去了另一半，傷痕累累的連結已然撐不到她解決敵人的時候, 如果不是西格的話, 她大概真就被埋在這裏, 長眠研究所了。

“還能站起來嗎？”西格扶著羅賽起身，向導一個踉蹌差點摔倒，隨即劇烈的咳嗽起來，鮮血從她的指間溢出，眼白也布滿了血絲，乍一眼看去好像雙目泣血，駭人異常。

這是精神力過載的現象，比起哨兵的感官過載，更多會發生在以精神力掌控為長的向導身上。西格幹脆蹲下身將羅賽背了起來，身體上的傷比起來都是小事，精神力過載如果不趕緊治療的話，很可能會傷及意識海，西格回想起羅賽意識海中的那片廢墟，她再也經不住這樣的重創了。

研究所外傳來一聲利刃劃破空氣的悶響，垮塌一半的天花板外，身影越來越黯淡的朱雀終於是徹底消失了，最後停留在被曙光戰機一劍洞穿的瞬間，趴在西格背上的羅賽頓時又是一口鮮血，氣若游絲，好像下一秒就會失去意識。

“往……機甲倉庫……的方向……”羅賽艱難地開口，幾個詞好像已經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西格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機甲倉庫是入侵者的首要打擊目標，如果能躲開他們的視線，最先被毀滅的機甲倉庫反而是比較安全的地方；再者那裏儲備著能供人類在太空環境下生存的宇航服，眼下逃生艦肯定已經離開，他們想要脫身，就只能試試看能不能從星盟手裏搶到機甲或者飛行器了。

說完這一句羅賽便沒了聲息，不知道是體力不支暈過去了，還是在為下一句話養精蓄銳。西格不敢大意，背著向導從來時的路往外走，沒一會兒卻聽到了嘈雜的人聲，毀滅朱雀之後星盟的人直接闖進了研究所內部搜查，西格環視了一圈，發現比較大型的實驗室基本都已經被炸成了廢墟，剛才進來的時候他一心擔憂羅賽的安危倒是沒有註意，從這些炸毀方位來看顯然不是被外界的炮彈擊中，多半是研究所內自備的銷毀系統。

腳步聲越來越近，星盟的機師們顯然不是訓練有素的士兵，並沒有防範研究所裏可能有哨兵的存在，大咧咧的聲音傳到西格耳中，不用看也能推算出他們的位置與隊形分布。星盟進入研究所的人一共有四組，正好呈四個方向包圍他們，其中屬北方向的人數最少，只有兩人，且步伐最為淩亂，搜查的同時還在抱怨被留在學院，沒能搶到追擊逃生艦這種立大功的活兒。

西格瞬間選定了突破方向，他以廢墟作為掩體，小心翼翼地將羅賽放到了一根倒塌的圓柱後面，隨手從地上拾了一塊玻璃，大概是某個實驗器具碎裂之後的產物，形狀如小刀般鋒利，適合握在手中進行偷襲。屬北方向的兩人逐漸接近，西格屏住呼吸，悄無聲息的隱藏在廢墟的陰影中，靜靜地等待著敵人的到來。

哨兵的五感敏銳，尤其是在眼下身陷危境，探查力全開的時候。西格默默地在心中進行倒數，感覺到兩人的位置越來越靠近，三，二，一……

——就是現在！

黑發的哨兵忽然暴起，手中的碎玻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向了星盟一人的咽喉，那人眼中只來得及察覺到一抹殘影便仰倒在地，失去了氣息，臨死前雙眼瞪的巨大，仿佛不敢相信有人能這麽迅速地完成刺殺。一擊得手，西格立刻轉向，旋身一記重踢磕在了另一人的下巴上，將沒來得及脫口的驚呼給堵了回去，而後手起刀落，利落地抹去了另一人的呼吸。

整場戰鬥只持續了不到十秒，確定兩人都沒了氣息後西格才微微松了口氣，冷汗後知後覺的冒了出來。他體術搏擊課的成績比機甲實操要優秀的多，雖然不是第一次面對這樣非死即亡的局面，但有羅賽在身後，西格更加需要確保行動萬無一失，他收起那塊玻璃殘片，這才回頭去找羅賽，背著她重新往機甲倉庫的方向跑去。

外面的戰鬥已經告一段落，到處都是冒著硝煙的殘垣斷壁，大多數機體都被調去追擊逃生艦了，只剩了零散的飛了幾架在空中，西格謹慎地選取駕駛員的死角前進，他不知道那兩個被幹掉的機師什麽時候會被發現，也不能被任何一臺機甲發現，否則此刻手中只有一塊玻璃殘片的他與羅賽只有死路一條。

天空的盡頭忽然一陣悶響，緊接著是波及整個衛星的地動山搖，驟然掀起的颶風吹的人睜不開眼睛，小道上的景觀樹快要被攔腰折斷，西格努力地穩住身形，只見先前傳來悶響的天空竟然塌陷了一大塊，仿佛拼圖被人扣走了一片，只剩下黑洞洞的幽深底色。

天空當然不可能塌陷，會出現這樣的景象只有一個可能——包裹納斯卡α外層的琉璃合金被切割融化了！衛星內部的空氣正從這個缺口快速流失，形成了眼下的颶風，一些花盆之類的小玩意兒已經被氣流卷走，朝著那個缺口飛去，義無反顧的消失在宇宙中。

破損的天空後似乎發生了激烈的戰鬥，不斷有光影明滅，西格此時卻是無暇他顧，趁著天空傾塌造成的慌亂吸引大部分機甲的註意力時，背著羅賽順利潛入了已然被轟成了廢墟的機甲倉庫。他很熟悉這裏的構造，從側面找到了存放宇航服的地方，這裏比起寬闊的主倉庫不過是狹小的一隅，雖然被炮火波及垮塌了大半，裏面存放的東西倒是都還在，西格從碎石灰燼中挖出了兩套還算完好的，先給昏迷的羅賽套了上去，自己猶豫了兩秒，到底沒有穿上。

厚重的宇航服在保障人類生命體征安全的同時，也限制了哨兵敏銳的感官，他必須想辦法先保證羅賽的安全才行，最好的方法是在倉庫裏找到一臺駕駛艙還沒有損壞的機甲，駕駛艙裏的維生系統足夠讓一個人在宇宙中生存兩個月，只要他們能順利逃出納斯卡α就還有一線生機。

而眼下的情況顯然不可能讓他倆套著笨重的宇宙服在倉庫的廢墟裏慢慢翻找，西格依舊將羅賽藏了起來，翻身跳下倉庫還剩一半的艦橋，熟悉的天狼iii型此時已經排著隊變成了廢鐵塊，幾乎只能憑配色來分辨，他艱難地在廢鐵之中穿尋著，忽然眼前一亮，順著一架破損機甲的手臂往上攀爬，停在它的駕駛艙處。

這是一架‘破曉’，比起量產的天狼iii型來說更加結實，眼下雖然腿部與武器都被破壞，駕駛艙卻還是完好的，他的運氣不錯，這麽快就找到了一臺可以用的。西格稍稍心安，折回去將昏迷的向導帶過來，仔細地放進駕駛艙，扣好安全帶，羅賽依舊沒有意識，不過駕駛艙中的維生系統會最大程度的維持她的生命體征，西格正要擡手啟動，忽然聽到了一聲機械旋轉的細微聲響。

那是機甲來覆/槍瞄準鎖定的聲音！西格瞳孔一縮，立刻後跳離開了駕駛艙的位置，帶著灼人熱量的光束炮隨即落在了他的身側，炸起大量的碎鐵，西格就地一滾堪堪躲開，站起身就立刻往機甲倉庫前方跑去。

被發現了……他咬了咬牙，餘光瞥到破曉戰機的駕駛艙已經關閉，機甲的探測系統通常是以檢測生命體進行鎖定，駕駛艙中的羅賽應該沒有受到剛才炮擊的影響，為此他必須引開敵人的註意力。來覆/槍的光束接二連三的落下，最後一發掀起的氣浪將西格整個拋飛出去，隨著碎鐵瓦礫一起噴出倉庫，落在了敵人的機甲跟前。

“學生？”機甲駕駛員也露出了意外的神情，視訊傳感器將捕捉到的畫面顯示在他眼前，那個被他發現的倒黴蛋是個穿著賽爾頓學院制服的少年，身上掛了不少彩，此時正交叉雙臂護在身前，胸口劇烈的起伏著，如狼一般謹慎又戒備的看著他。

一個手無寸鐵的學生，對著機甲竟然擺出了戰鬥防禦的姿勢？駕駛員冷笑了一聲，推動操作桿向前，巨大的人形兵器再一次舉起了槍口，對準了眼前的黑發少年。

“去死吧。”駕駛員露出了悲憫又得意的眼神，扣動了扳機。

轟——

近距離爆炸掀起的氣流幾乎要將西格卷上天去，死亡並沒有如約降臨，被一槍轟殺的是星盟的機甲，西格瞪大了眼，詫異地望著眼前從天而降的銀白機甲，斬艦刀與懸浮電磁炮握在手中，胸口代表著蒼之牙的獠牙圖標在陽光下泛著森白而銳利的光。

白虎戰機！

26.彼岸之人

與耀眼的白光一同亮起的, 還有足以令人生生昏厥過去的劇痛。

連結被不可抗力的生死所撕裂，融為一體的意識海傾塌斷裂, 深淵分割了世界, 自此以後那最熟悉最依賴的另一半都只存在於彼岸。

永遠無法抵達的彼岸。

羅賽不知道第幾次站在自己意識海的深淵前, 狂風吹的天地變色, 深淵底部的核心似乎更加瀕臨破碎，滾滾的巖漿從內部漫出, 幾乎要遍布整個深淵；她酒紅色的長發被風吹的獵獵飛舞, 神情卻是平靜而淡然的, 望著深淵彼岸那個影影綽綽的身影輕笑了一聲。

“這大概是我離你最近的一次了吧。”她攏起飄揚的鬢發別到耳後, “……但是抱歉，我不會過去了。”

彼岸的身影消散在風中, 羅賽話音落下的瞬間，肆虐著這個世界的狂風似乎變小了一些, 陰雲密布的天空在逐漸放晴，一縷陽光穿透厚重的雲層，堅忍不懈的落在了深淵底部的核心上。

她緩緩睜開了眼睛。

首先感覺到的是精神連結與大腦的鈍痛, 羅賽艱難地轉了轉頭，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上下床的下鋪，堪堪只夠一個人睡的位置, 被子是沒有花紋的片色，簡潔樸素到無趣的地步, 不遠處是另一張上下床, 照明的光源有些暗, 襯得床沿的銀色金屬晦暗無光。

房間的構造羅賽並不陌生，是艦船上常見的人員休息室，從前在蒼之牙外出執行任務的時候，她有很長一段時間是住在這樣的房間裏的。

羅賽一動，趴在她床邊的白發少女便立刻察覺，揉了揉眼睛直起身來，羅賽傾身與她擁抱了一下，蘇洛的眼眶紅紅的，用力抱了她好一會兒才松開，“你可算醒過來了，羅賽。”

“我昏迷了多久？”羅賽揉了揉眉心，她現在這狀態到底不比當年全盛時期，僅憑具象化後的精神體與敵方機甲小隊戰鬥什麽的，的確是太亂來了。神經末梢的鈍痛讓她下意識的想去拿平時放在床頭櫃裏的舊式香煙，蘇洛一把按住她的手，翠綠的眼瞳一動不動的緊盯著羅賽。

“別再點煙了，羅賽。”好不容易眼前之人才從過去的夢魘中逐漸清醒過來，蘇洛不想讓她再變回療養院時的頹廢模樣，“……不如趁這個機會，徹底放下過去吧。”

蘇洛這話說的沒頭沒尾，羅賽卻明白她指的是誰，西格那點小心思自然瞞不過與羅賽相識多年，精神感知強大的第一哨兵。羅賽嘆了口氣收回手，昏迷前的記憶逐漸恢覆，她記得失去意識之前好像看到了西格的臉，也不知道最後到底發生了什麽，“……西格呢？我們現在在哪裏，納斯卡α上怎麽樣了？”

“從你來到白銀號上開始算的話，已經有一整夜了。”蘇洛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那小子一直守在你身邊不肯走，不久前實在撐不住了才換我來的。說起來這次你能得救多虧了他啊，羅賽，我回程救援的時候逃生艦已經離開了，全靠西格帶著昏迷的你東躲西藏，與敵方機甲周旋直到我來。”

她話音未落，房間門外傳來了到訪人員識別的訊號聲，內艙門很快打開，蘇洛聳了聳肩望向來人，“看，正在說呢人就到了。你一醒他就能感覺到，這算是心有靈犀吧？”

白發的少女站起身，把空間留給了好不容易相逢的兩人，笑著拍了拍哨兵少年的肩，“剩下的事就等你們出來再說，現在是感人至深的重逢時間，好好把握喲西格少年。”

內艙門緩緩關閉，房間中只剩下遙遙相望的兩人，誰也沒有先開口打破靜謐的空氣。西格怔怔地望著靠坐在床上的向導，她看上去還很虛弱，臉色蒼白，嘴唇也沒有一絲血色，酒紅色的長發松松挽了一束垂在肩上，是西格不曾見過的柔弱模樣。西格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痛感令人踏實，說明眼前的一切不是他的幻想，他們真的活著離開納斯卡α了。

“怎麽不過來？”羅賽朝他招招手，西格自進門之後就站在門口發楞，一副生怕戳碎眼前美夢的神情，羅賽有些想笑，看來這一次的確是把小朋友給嚇著了。

被點名的哨兵少年這才磨磨蹭蹭的走過來，在蘇洛剛才的位置坐下了，羅賽伸手揉了揉那頭順滑的黑發，露出了微笑，“這一次能得救都靠你呢，謝謝你的努力，西格同學。”

西格放在膝蓋上的手握緊又放松，擡頭看向虛弱的向導，金色的眼瞳裏流露出認真而擔憂的神色，“羅賽……不要放棄自己。”

從那一次恰巧將差點掉落高地的羅賽喚回來，到這次主動留下殿後的舉動，西格發現這個看似隨和閑散的老師，的確是有些輕生的心疾……或許平日裏不容易看出來，但到了需要她犧牲來挽回局面的時候，西格從她眼中看到的沒有不舍，只有解脫。

是因為那個斷裂的連結嗎？西格無法開口，但他希望羅賽能明白，她的身邊還有自己，還有蘇洛這樣，會因為她的離去而痛不欲生的人存在。

“你這家夥……果然很敏銳啊。”羅賽意外地挑了挑眉，隨即笑了笑，“連你都看出來的話……我的確需要打起精神來了。”

向導收回了自己的手，“抱歉，西格，讓你擔心了。不過這樣的事以後不會再發生，我用這條被你救回來的命保證。”

她不會再想走向深淵的另一端了。

失去意識前撞入她眼裏的，是另一雙充滿生機的金色眼瞳，就像意識海中那一縷穿透層層陰雲落下來的，堅韌的陽光，她在深淵的邊緣游蕩的許久，一點點的上浮，最終被那雙金瞳的主人伸手拉了出來。惶惶不可終日追逐著過去的步伐，總有一天會停下；而她還會有新的邂逅，還有該努力完成的事與擔憂著自己的好友，還能再次邁步，走向未知的未來。

在那場命懸一線的危機中，西格救下的不只是學院裏深陷機甲包圍圈的研究員，更是那個徘徊在意識海斷層中茫然四顧的向導。

——謝謝。

“可以在這裏陪我一會兒嗎？”羅賽的精神脈絡還處於大戰後的疲憊中，說了這麽一會兒話已經面露倦色，拉了拉披在肩頭的制服重新躺回了被子裏，西格點了點頭，乖乖地坐在她的床邊，沒一會兒忽然感覺到向導的精神觸梢輕輕探了過來，以撓貓下巴的力度碰了碰西格，而後停在了他的精神域中。

西格微微一楞，雖然身體並沒有接觸，不過羅賽這樣的舉動倒像是普通人之間握著手睡覺了，向導很快閉上了眼睛，囈語般低聲說了一句，“西格的精神力，很令人安心呢……”

說是休息，羅賽也不過小睡了不到一小時，待精神力恢覆到可以自如行動之後便起身離開了房間，跟西格一起到了白銀號的中樞艦橋。

鳴海朔夜與蘇洛都在這裏，正神情凝重的望著大屏幕上的光點。白銀號的艦橋是標準的宇宙戰艦配置，窗口是環二百七十度的全息光屏，中央除了艦長的主位外還有一個長寬十米左右的大型全息戰術地圖，左右配備戰鬥管制通訊員與機動兵器聯絡員，窗口之下配備舵手與炮手，是戰艦之中最為凝練精簡的構造方式。

“情況怎麽樣了？”羅賽繞到全息戰術圖的前方，上面標註了白銀號目前所在的位置，距離納斯卡α的坐標並不遠，離聯邦的月面軍事基地約有250宇域單位，處在一個不近不遠的尷尬地帶。

“身體已經沒事了？”朔夜擡頭問了一句，雖然表現的不如蘇洛那麽親近，但他當初也是被羅賽帶入蒼之牙，一路成長到現在的位置，時隔多年對羅賽依舊有著對前輩的尊敬。

“沒問題。”羅賽作勢活動了一下胳膊，繼續研究著全息戰術圖，神情逐漸變得嚴肅。圖像上並沒有顯示納斯卡α的位置，反倒多出了大量不規則的熱源，層層疊疊的將白銀號包圍起來，讓探測的雷達也失去了作用，蘇洛說她已經昏睡了一整夜，而白銀號還停留在這附近，照這情況來看到是被困住了。

“目前的情況不怎麽樂觀。”艦長位上的朔夜滑動屏幕，窗口的光屏頓時切換了圖像，那應該是不久前發生的戰役，納斯卡α周圍不斷有戰艦與機甲出現，炮彈光影繚亂，不難看出裏面正在發生激烈的戰鬥，羅賽甚至看到有來自衛星內部的大型光束炮熔斷了納斯卡α外圍的琉璃合金，內部空氣快速被析出，很快就有零碎的物體散落在宇宙。

“我發現不對勁令白銀號折返的時候，星盟已經發動攻擊了，他們一早就潛伏在衛星外圍，算準了白銀號離開的時間，與先頭潛入的十二架曙光裏應外合。”朔夜的神情依舊沈穩，似乎只是在單純的解說戰況，“……很遺憾，這次的問題出在軍部，連我也沒能及時發現那十二架曙光的問題。”

“不止軍部，還有莫奈校長，他們沖著黑暗哨兵來的。”回想起那個總是嚴於律己，工作認真負責的校長，羅賽忍不住嘆了口氣，正是因為他那種一絲不茍的個性，才更加無法接受自己正逐步失感變成普通人的事實吧。

“我們折返支援的時候正好遇到出航的逃生艦，順手清理了道路讓他們往月面基地先行一步了。”蘇洛接著說道，羅賽聞言心下稍安，至少學生們與研究員都逃了出去，沒有落在星盟的手裏。

“不過從科莫上尉那裏得知你還留在衛星裏的時候，可把我嚇了一跳啊，火速趕去支援，再晚一步估計你現在就看不到西格小少年了。”蘇洛心有餘悸道，白虎戰機趕到的時候敵人的槍口已經對準了西格，再晚那麽一點就救不回來了。

“不過這並不是你不僅批準就使用e物質能量炮的理由，阿洛。”朔夜看了自家哨兵一眼，窗口的光屏又換了圖像，這次是滿屏爆炸的白光，羅賽詫異的瞪大了眼睛，這種規模的爆炸……她總算明白全息地圖上此刻圍繞在白銀號周圍的不明熱源從何而來了。

27.繼任者

圍繞在白銀號周圍的不明熱源已經多到讓雷達無法正常工作, 這樣規模的殘骸可不是隨便幾艘戰艦能夠形成的，擺在羅賽跟前的可能性只有一個, 無論她願不願意相信——納斯卡α, 這顆繁榮的人造衛星, 已經在先前的戰役中徹底爆炸解體了。

“阿洛孤機深入衛星, 救起你們二人後遭到了星盟的圍剿，最後關頭使用了白虎戰機上搭載的e物質能量炮, 原本已經出現漏洞的衛星無法承受, 直接導致了納斯卡α的解體。”朔夜陳述著事實, 一旁的白毛顯得有些垂頭喪氣。

“我也沒辦法嘛……總不能真的死在星盟的圍剿裏, 那樣的話聯邦會一口氣損失兩名幻獸級與一名前途無量的超s級的覺醒者，算下來還是重造一顆納斯卡α比較劃算不是……”

朔夜面無表情的把湊到自己跟前的白毛戳開, 他當然明白這一點，就算事後被告上軍事法庭他也不會允許自己的哨兵死在眼前, 這麽說只是在警告某人下次不能再不打招呼就亂來了。

“白銀號受到爆炸餘波的沖擊完全脫離了原本的航線，以目前剩餘的燃料來看不可能再執行最初的計劃。眼下的問題有兩個。第一，由於納斯卡α的解體所造成的大量熱源與射線, 白銀號上的通訊被全面截斷，我們無法獲悉外界的情況，外界同樣也無法了解我們。”朔夜將窗口的全息光屏換回了最普通的同步光學影像, 環繞在白銀號四周的衛星殘骸頓時顯露出來。

“第二點就是星盟吧。”羅賽略一沈思，說道, “圍攻納斯卡α的戰艦不止一艘, 現在雷達探測系統沒法用, 我們無法確定敵人的行蹤，如果貿然展開遭遇戰的話……”

“白銀號上的補給撐不了一場戰鬥，在廣闊的宇宙空間裏哪怕再來一次e物質能量炮也不能保證我們的勝利。”朔夜的眼中終於出現了一絲凝重，“為今之計只能想辦法先前往月面軍事基地，在那裏獲取回藍星的補給以及外界的情報；在此之前對星盟的追擊能避則避，過多熱源的殘骸導致探測系統失效，我想敵人如果在附近，也面臨跟我們一樣的困擾。以此為前提規劃線路仔細避讓的話，有很大幾率能夠順利脫身。”

“就怎麽辦吧，你的計劃一向穩妥。”羅賽點點頭，白銀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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